前文解釋過為何我以愛情與婚姻關係為主要討論基礎,如果你和病態自戀狂的關係並非愛情或婚姻關係,你仍可以參考這裡所介紹的各種病態自戀狂招數(也就是自戀型虐待),即使情境不同,仍然適用。
親子、職場、師生、同學……等等關係,往往是無從選擇的,所以病態自戀狂不需要刻意吸引你,因此不一定會經歷吸引期。但是如果病態自戀狂與受害者雙方有建立或不建立關係的自由、需要在結識後建立親密感或信任感,例如愛情關係、摯友關係、業務關係、宗教心靈的吸收過程,很可能在關係的一開始都有吸引期。
甚至一些需要人氣的身份,例如明星、政治人物、網紅……等等,也會有類似吸引期的狀況以便被大眾喜愛,不過我們要區分那是他們的工作使然,還是他們本性如此。前者並不算是病態自戀狂,只是工作必須而已。若是本性,在人群前後、公私領域都如此攻心計、操弄他人好感,那就有可能是病態自戀狂了。
互不相識的兩人,或者只是因為情境而被迫認識的兩人,如何建立親密感或被對方喜歡呢?
當你面對的對象是病態自戀狂的時候,親密感的建立不像一般正常關係是自然而然發展的,而是病態自戀狂刻意製造與操弄而成的。
許多病態自戀狂是操弄高手,當他們有心吸引你的時候,他們相當會投其所好、掩飾真面目。你一開始認識的他,往往不是真正的他。
也有一些低功能的病態自戀狂演技不佳,一下子就被你識破。這種技術太差的病態自戀狂,不太容易成功吸引你,所以不是吸引期的討論主角。可是仍有許多受害者因為種種原因與這種演技差、操弄能力差的病態自戀狂進入密切的關係,沒有吸引期的過程而直接進入之後我們會討論的虐待狀況。
大多數的病態自戀狂善於判斷誰是好獵物。他們有敏銳的觀察力與直覺能在人海中發掘他們的獵物,也就是未來的受害者。除了先前所說,受害者具備病態自戀狂所渴求的優點,另一方面,病態自戀狂其實喜歡鎖定有這些特質的獵物:
- 低自尊
- 高同理心
- 界線薄弱容易退讓、妥協、或不知自己被侵犯
這些特質各自代表什麼意思,我們之後專文探討受害者特質的時候再深入說明。
有時候病態自戀狂也可能選擇不符合這些條件的獵物,當作一種挑戰。
病態自戀狂在鎖定獵物後,會使出各種手段來吸引獵物,有時候甚至讓獵物產生了高度的迷戀、崇拜、覺得自己遇到全世界最棒的人或最好的親密愛人、或有遇到靈魂伴侶 (soulmate)的錯覺,因而很快陷入這段關係中、全心全意付出或信任對方,殊不知對方其實是危險的病態自戀狂。
另一方面,有時候病態自戀狂還沒認真出招以前,獵物自己可能就已經被病態自戀狂吸引了。有時候是「一見鍾情」、「命中注定」的感覺,有時候是一種熟悉感或錯誤的安全感。這很可能與獵物本身的成長經驗有關,使得病態自戀狂身上的某些訊號帶來熟悉感;或者是獵物內在深深渴求某一種特質或關係、正好在病態自戀狂身上發現。當獵物本身已經心動,病態自戀狂出招就事半功倍了。
那麼,病態自戀狂在吸引期試圖吸引獵物時,會有那些常見的招數呢?以下列舉的常見招數不反映出招順序,病態自戀狂也不一定會全部使用。
展現魅力
病態自戀狂展現魅力的方式很多,會根據他們本身的優勢而定。但是,自信本身就是迷人的,所以當病態自戀狂表現得很有自信的時候,就很吸引人。不過也有些非常隱性的病態自戀狂卻反其道而行,表現得低調、謙卑、內斂,隱隱透出一種「安靜的智者」的氣息,或是讓人想要呵護的感覺,甚至會自嘲缺點,這也是反向的操弄。這裡我們列出一些展現魅力的例子:
- 表現得自信滿滿
- 表現得低調內斂
- 說話幽默風趣或吸引人
- 極度重視自己的外型以吸引獵物
- 高調或低調地炫耀自己的優點或成就
你可能會說:如果一個人毫無魅力,又怎麼吸引他人呢?想要吸引別人,展現魅力不是很正常的嗎?
對,也不對。這要視程度與「真誠性」而言。正常的展現魅力,是把自己既有的優點、真實的特質自然而然表現出來,不需刻意誇大或演示。病態自戀狂則是在缺乏自我感的前提下,試圖「演」出一種形象,或是過度操作,甚至演出一種根本不是自己真面目的形象。
投其所好
雖然我們在追求他人的時候,都會有投其所好的行為,但是病態自戀狂的投其所好,卻是過度有心機、條件式的、違反本心的,而且高功能的病態自戀狂很能洞悉獵物內心所渴求的是什麼,這種渴求正是一種弱點,高功能病態自戀狂會攻心於此,使得獵物覺得病態自戀狂滿足了獵物內心缺乏的那一塊,因而產生幸福感。比方說,如果某女性獵物從小渴求父愛的呵護,卻一直沒有被滿足,病態自戀狂可能表現得像父執輩呵護小女孩那般對待獵物,使得該獵物覺得「遇到對的人、很幸福」。再比方,如果你內心一直有「完美家庭」的缺口與夢想,病態自戀狂可能很早就明示或暗示你他會與你共組一個完美家庭,於是你很快就陷入情網。但病態自戀狂的投其所好只是暫時的,並不會長久持續下去。
投其所好的常見行為有:
- 虛假的同理心
- 過度送禮
- 畫大餅、過度承諾
- 討好獵物在意的人、或對獵物有影響力的人
- 假裝自己與獵物有相同的興趣、好惡、價值觀
- 扮演獵物渴求的那種角色,即使那不是真正的自己
我們先前說過,病態自戀狂是缺乏同理心的,這也是他們惡性重大、難以改變的原因之一。那麼,使用「虛假的同理心」投其所好,是怎麼一回事呢?
某些病態自戀狂可能受過「訓練」或刻意學習,例如透過心理諮商、輔導、閱讀相關書籍、刻意觀察模仿高同理心的人……等等,而練就了表演同理心的演技,加上本質的善於操弄,導致能在某些情況中蓄意表現出有同理心的樣子。但,那只是演技,而不是真正的同理心。隨著關係越來越親近、或認識越來越多,對同理心敏銳的人可能會發現病態自戀狂的真面目:沒有同理心。但是在初期,因為認識不深,狐狸尾巴還顯露地不夠多,許多人可能會被病態自戀狂的演技所欺騙,誤以為他們有同理心 ─ 更重要的,誤以為他真的同理你的感受與處境,以為他真的貼心、關心、理解你,導致你信任他,甚至依賴他,於是容易產生親密感。
把你捧上天
常有受害者說,與病態自戀狂交往初期,真是人生中最幸福快樂的時光。病態自戀狂在吸引、追求的階段,很可能採用以下的行為使你覺得被他當成寶,因而你覺得飄飄然,或是覺得這世界上找不到這麼愛你的人:
- 頻繁、過度的讚美
- 對你唯命是從
- 把你描述成完美的人
- 表現出為了你可以放下或放棄一切的樣子 (初期有可能不只是說說而已、甚至真的這麼做,但進入中期與後期就會改變了。)
使你覺得被他喜歡是一種榮幸
病態自戀狂可能明示或暗示地讓你覺得被他喜歡是一種榮幸,導致你捨不得「放棄」這種榮幸。追求期比較少採用貶低你的方式來造成這種感覺,但關係穩定後,就可能用有傷害性的手段來維持這種「你被恩寵、機會難得」的感覺。在吸引期常見的行為有:
- 告訴你有很多人喜歡他,而他選擇了你
- 讓你知道他的條件有多優秀 (甚至對照你的「配不上」)
- 使你認為世界上不會有比他更好的人
- 使你認為如果失去他,未來不會有同樣好或更好的人喜歡你
高調示愛
病態自戀狂可能會用高調示愛的方式讓你認為他對你非常的認真、情不自禁。常見的行為有:
- 在雙方關係尚不穩定或深入的時候,就大肆宣揚你們的交往,甚至說已經認定彼此
- 用招搖而不符合社會脈絡的方式表達愛意
- 即使會使你覺得不自在,他仍採用誇張或不合社交常態的方式示愛
被動吸引
病態自戀狂試圖吸引、追求獵物的時候,並不一定是採取積極的主動攻勢,有時候他們會以靜制動、採取願者上鉤的方式讓獵物自己靠近,獵物常誤以為自己是主動追求的一方、以為主導權在自己手上,其實病態自戀狂早就拋餌吸引你的注意與喜歡了。一些被動吸引的伎倆有:
- 知道你喜歡的類型,故意扮演那樣的類型
- 設計偶然、巧合、有緣的情境,使你對彼此的關係有另一層想法
- 製造曖昧或使你心動的時刻,但他不把心意解釋清楚
- 當你開始在乎他或開始心動,他試圖激發你的忌妒感或不安全感
- 吊你胃口,使你越陷越深
以上只是「部分」的吸引期招數。如果你認為這些招數都是一般人追求時會做的正常行為,或是你期待他人如此追求你 (誰不喜歡被捧在手心呢?),你很容易就會落入病態自戀狂的陷阱中。
健康狀態下的追求,即使會出現以上的行為,通常程度是較輕微的,而且追求者並不會偽裝自己、隱藏自己、把自己變成另一種人。那種偽裝、欺騙、不真誠的追求,是病態與健康追求的區別之一。
另一種吸引期健康與病態差別,是親密感建立的速度,以及對於界線的尊重。病態自戀狂的追求所產生的吸引力 (包括被動手段),常常是快速且炙熱的,讓人產生天雷勾動地火的感覺,關係的進展也可能很迅速,才認識不久就如膠似漆般分不開。又或是看似循序漸進,但你竟然找不到他一絲缺點,可是又隱隱約約覺得哪裡不對勁。而且病態自戀狂對於「尊重他人界線」這件事情非常不在乎或毫無概念,所以很可能在火熱追求當中有些許侵犯你界線的行為,你也許會感到有些不舒服,可是界線薄弱的你很可能以「浪漫」去合理化他的行為,甚至可能把界線被侵犯所產生的不自在、焦慮,錯誤解讀成你心動、小鹿亂撞的訊號。
尤其在華人社會中,自由戀愛成為主流的時間並不長,許多人在自由戀愛的時候,缺乏完整的文化範本做為支持架構,對於自由戀愛是什麼樣子,往往參考自戲劇、言情小說、或流行音樂。可是這些媒體中的愛情故事,或所謂的浪漫,常常是建立在許多不健康的行為與人格之上,但透過媒體的呈現,就容易被大眾認為這就是自由戀愛的正常現象。壁咚、忽視拒絕的窮追不捨、在相識初期就許下一生、用盡各種招數去製造浪漫、傲慢霸道的總裁……等等,都是一些不健康關係的例子。如果你把媒體中的浪漫故事當做愛情關係的合理期待,你在現實生活中就很容易掉入病態自戀狂的陷阱,之後才發現現實中這樣的對象不但不會與你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還會把你弄得相當痛苦,那時就已經太晚、傷害已經造成了。
此外,如果你是一個自尊健康、界線明確、自我覺察敏感且有自信、不隨便妥協自己界線的人,當病態自戀狂用不健康的方式追求你的時候,你比較能有足夠的敏感度去感受到對方的不妥當,比較不會被他的招數所蒙蔽,而能夠保護自己的界線而不掉入陷阱。可是如果你的自尊不夠健康、缺乏保護自己界線的能力,你就容易被他的花招吸引。
如果你在吸引期掉入他的陷阱,又未能在蜜月期結束前及時抽身,等到進入穩定期、他露出真面目,你就從獵物正式成為被他虐待的受害者了。
但是健康的交往關係,往往沒有炙熱、戲劇性的火花,所以很容易因為「君子之交淡如水」而被病態自戀狂的追求所打敗。許多人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或是常見男人拜倒在惡女裙下,有一部分就是因為許多病態自戀狂非常迷人、有吸引力、知道如何操弄獵物;被迷住的獵物並不是因為他們「壞、惡」而迷戀他們,多半是因為吸引期那些極為吸引人的手段、誤以為對方是好對象或真愛,而掉入陷阱,當時他們並不知道、無法看穿對方是壞男人或惡女,或是雖有疑心、甚至知道對方可能有問題,卻被病態自戀狂的手段給迷惑,然後漸漸成為受害者、苦主。
病態自戀狂在吸引期雖然極盡所能表現出你可能想要的形象、做各種討好你的作為,但根據個別的技巧差異,仍可能露出小小的狐狸尾巴,但獵物很可能因為病態自戀狂的各種花招、加上沒有想過世界上有這樣危險的人,而忽略了那露出來的小尾巴。畢竟,沒有親身經歷過自戀型虐待的人,很難想像世界上有這麼扭曲且高毒性的人,也很難想像病態自戀狂的種種特質於行為會如何摧毀一個人。
也有一些病態自戀狂技巧高超,可能隱藏地非常完美。所以當我們面對受害者時,不宜批判受害者「難道當初不知道嗎」、猶如受害者自投羅網自找罪受一般。幾乎不會有人相信對方是恐怖情人,還願意與他進入關係。事實上,大部分的病態自戀狂都是厲害的操弄高手,即使是專家都可能被騙被耍弄啊。
犯罪心理學家、研究心理病態**的權威羅伯黑爾(Robert Hare)說過,即使他做了那麼多研究、接觸了那麼多的罪犯與心理病態、成為該領域的權威,他依然有被心理病態者操弄的時候、也無法總是一眼辨識出心理病態者。備受推崇的專家都是如此,更何況是一般人呢?
在西方,在探討受害者為何會掉入陷阱的時候,多半只從兩方面著手:病態自戀狂的手段,以及受害者本身的自尊與界線。私以為在華人社會中,除了這兩個非常重要的面向以外,還必須考慮歷史、文化、社會結構的影響,使得華人社會中病態自戀狂更具有狩獵優勢、獵物們更不易區辨病態與健康的追求者、獵物們更不容易覺察自己身處虐待之中。建議受害者不要自責、不需感到羞恥;關心受害者的親友也不要採取批判指責的角度對待受害者,以免造成二度傷害。未來這裡也會深入探討獵物如何變成受害人、受害人為何容易困在受虐關係中無法離開或自救。
*各位可能會發現「獵物」與「受害者」兩個詞彙在我的文章中交錯出現。通常「獵物」代表病態自戀狂想獵捕的對象,但是獵物不一定會成為受害者,比方說獵物並沒有被獵捕成功,或是在受虐以前就脫離了那段關係。「受害者」則是已經被病態自戀狂虐待、受到不健康影響的人。
**心理病態者,psychopath,反社會人格的最極端最惡性類型,與病態自戀狂有重疊性。
***本系列文章所稱的病態自戀狂,並不只限於自戀型人格的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