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中，我們常遇到狗哨（dog whistle）現象，可是在自戀型虐待中，受害者特別容易為之所苦。
首先我們得來說說什麼是狗哨。
字面上，它是一種哨子，絕大多數的人類都聽不見它發出來的聲音，但是狗和其他某些動物聽得到。
後來，《華盛頓郵報》在做民調時，發現作答者會對於問題、問券極細微的修改差異而做出不同的反應，作答者會讀出這些細微差異的隱藏訊息，於是稱這個現象為「狗哨效應」。
在《華盛頓郵報》啟用這樣的詞語後，進而也在政治範圍內出現了「狗哨政治」（dog-whistle politics）這樣的說法，意味以看似平凡的說法或看似正確的普世價值，隱含著特定的意識形態或呼召，只有「自己人」或熟悉相關意涵與脈絡的人，聽得出其中巧妙，而其他人只看字面而認為正確、可認同。
像是「All lives matter」（所有的命都重要），聽起來非常正確、毫無問題；可是放在美國的歷史脈絡和種族議題當中，熟悉的人就聽得出來這其實是一種以美國白人為中心的意涵，以看似正確的普世價值口號來壓迫非裔美國人近年的人權口號「Black lives matter」（黑人的命也是命 / 黑人命貴）。畢竟，非裔美國人絕對不會說「並非所有的命都重要」，而且「黑人命貴」的本意也不是在否定其他種族的平等重要性，而是在脈絡中強調一個訴求：不要再踐踏黑人的命了。但透過「所有的命都重要」這樣的狗哨，可以呼喚到所有不支持非裔美國人爭取人權的同溫層，並且賦予他們一個非常正義合理的反駁口號，更可以拉攏所有沒聽出狗哨的人加入自己的陣營。
或者，許多狡猾的極端宗教組織，使用看似良性的普世價值去包裝他們有毒邪教的本質，最常見的就是不立刻打出自己宗教組織的名號，而採用「家庭價值」的各種版本為招牌，或者主打其他常識型的道德觀，甚至直接把狗哨作為組織名稱，使人毫無心防、以為這是非常良性的團體；但是「同溫層」立刻知道這是自己人，或者非常了解相關脈絡的人才知道其危險性。
說到這裡，你可能會問：你不是要談自戀型虐待嗎？怎麼寫了半天都是無關的啊？
好嘛，我這不是來了嗎？（狗哨？）
雖然我還沒有聽過自戀型虐待議題的專家們談論狗哨這件事，但是我把原本多用於政治領域的「狗哨」，延伸應用到自戀型虐待中的現象，我稱之為「狗哨現象」（dog whistle phenomena）；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曾經有過相關經驗的受害者，可能光是閱讀上面對於狗哨的解釋，就已經可以聯想到自身的經驗了。
在外人眼中，可能會認為受害者好像過度解讀病態自戀狂的言行、腦補太多、過度反應，但這其實是因為那些外人沒聽到狗哨，而受害者聽得一清二楚，所以受害者對於狗哨做出反應，外人卻認為受害者有問題。
比方說，一名是病態自戀狂的父親，問了長期受到這父親所折磨的出社會已離家的成年兒子：「你明天幾點會過來？」兒子立刻非常不耐煩、愛答不答、口氣很差。
外人只覺得這兒子態度惡劣。
可是，基於一輩子的相處與了解，還有這戲碼千篇一律的公式，兒子非常了解也確定父親這句話背後的一整套劇本：父親的問題沒那麼單純，一旦回答了，無論答案是什麼，父親都會碎唸很久、否定兒子的一切規劃和需求、試圖控制兒子的一切，總之就是一定要把兒子控制到完全照父親自己的劇本走，否則父親就不會放過他！這簡直就和緊箍咒一樣令人受不了。
因為這個公式已經發生過千萬次了，當父親這麼一問，兒子立刻就知道這個問題只是一個災難的開始，接下來是一連串的過度控制和否定，甚至還會出現各種的攻擊，所以兒子當然不耐煩、不想回答。根據無數次的實際經驗，不回答、給父親碰釘子，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如果兒子對外人解釋這個原因，外人可能會認為兒子「想太多、腦補」。
還有許多情況中，病態自戀狂的一個眼神、一聲「喔」，就帶有豐富的弦外之音，只有經歷過這個關係中的脈絡的人，才聽得到其中玄機。
因為狗哨現象，使得受害者不只被病態自戀狂激怒或戳傷、引發強烈的情緒重現，更糟糕的是，總是被他人誤會，認為受害者是錯的一方、病態自戀狂好可憐好無辜。
許多受害者經歷狗哨現象時，最痛苦的並不是被病態自戀狂給戳到，而是外界的誤解，使他們陷入極大的痛苦和孤立之中。
話說回來，有沒有人的確是過度解讀、過度反應呢？
當然有。怎麼區分是狗哨現象，還是腦補，其實非常需要嚴謹地了解和分析當事人經驗的歷史與脈絡。對於當事人來說，很少有人會認為自己在腦補（有這種自覺的人都很厲害），所以通常需要熟悉狗哨現象又具備批判性思考的心理專業人士來釐清。
遭遇自戀型虐待中的狗哨現象的苦主怎麼辦呢？
這的確是很困難的狀況。在你的自戀型虐待處境解決之前，我認為這是不可能畫下句點的。請回顧我先前發表的數篇建議，《受害者該怎麼辦》只是其中之一。說到底，遇到自戀型虐待，就是必須斷捨離。做不到的話，就只有忍耐或崩潰，或是自己煤氣燈自己到麻痺程度，這幾種選擇了。那有點像是如果你的小腿已經徹底壞死無法醫治了，你若不截肢，就會有更大範圍的壞死、感染，甚至最終喪命，或者你採取安寧療法讓自己比較無感而等待死亡到來。
當然，有許多人因為非常實際的原因而無法脫離自戀型虐待的處境，所以我並不是說「離不開的話，你就活該」！只不過，自戀型虐待的本質，的確是只要處在這個狀態裡，就永無解套辦法。所以對於真正斷不了、離不開的人，我只能寄予深深的同情，卻很難幫助你解脫。（但是很多離不開的人，是過不去自己的心魔、看不見自己的盲點，而不是實際上無法離開。）
如果你無法脫離這個自戀型虐待的關係，在狗哨現象方面，只能盡可能去做到自己的情緒管理，而不是期待狗哨不發生：
- 如果你在乎他人觀感，請在回應病態自戀狂的狗哨時，不要落入圈套；試著演出外人不會批判你的反應。（換句話說，你不能真誠表現自己，以免落人口實。）
- 但最好是練習不在乎他人觀感，因為無論你怎麼迎合這個世界，一定還是會有人不認同你或誤會你。想要人人都接受你，是一種必輸的努力。當你不在乎他人的誤會時，你的痛苦會輕一點點。（這需要修練。我自己也還在練。）
- 在生命中增加理解你的人，無論那是親友，還是專業心理助人工作者。能夠獲得一點理解和包容，比起被全世界誤解的苦，會舒服很多。
- 要有情緒出口。情緒不發洩，心理健康只會越來越糟。無論你的口哨現象帶給你的是憤怒、悲哀、焦慮、或是其他感覺，請建立多元的情緒釋放方式，只要是安全的、合法的、不會後悔的方式，都請允許自己去做。
如果你遲遲走不出自戀型虐待的折磨或陰影，請尋求專業協助。祝福你越來越好。